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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啟信

文:温子嫻 台北市木柵區農會

  「你希望在領袖營獲得甚麼?你對自己有甚麼期許?」
   大概在今年二月左右的申請表單上,我忐忑的寫下一些不安於現狀的焦慮與期待,挾帶著迷茫,加入了第二十八屆四健青年領袖營的工作團隊。當時是活動組,很慶幸自己能夠在喜歡的領域工作,更希望將所學實踐、發光,將理論實際應用。
  旋即冷水倒頭,進入隊輔組。沒有半分意外、也沒有半點訝異,得到消息時甚至同時跟三個人轉播。不是先知,只是不需經過思考便能篤定答案。我不知道先入為主地做好準備是否太過消極,只知道在消極中穩坐終將墮落,摸不著邊際的發狂,對無用的情緒著墨,又一次沉入雲海中幸福地得過且過。
  那不是我要的。肯定的給出了答案,但日後每一步前行的腳步實在雜亂,很難說是生活,又或者是自己的眼光看起來始終帶著不堪,但至少在理論及莫名其妙的領域,我正緩步前進,以烏龜便秘一般的速度,卻令人心安。
  大約在五月,終究還是發下過去由自己所書寫的信-對自己未來的期許,這封信被精美的印下,裝在信封裡交還給我們。那像絞刑,順便把我掛在火柱上勒緊。
  「你們達成自己當時的願望了嗎?」總召問道。我沉默了許久,沒有回答。不想打開信封,或者說是選擇不打開。
  大多數申請表單上填寫的自我期待,都像大學個人申請上的讀書計畫一樣,鬼話連篇。唯獨這次,是真的抱持著某種渴望、期待寫下願望。寫下的同時,我令自己失望了,又或者是內心深處從來沒有相信自己能夠達成,才能夠輕描淡寫的接下活動組的離職信瀟灑走人。我往往真心話不多,都說毫不驚訝、毫無波動,事實上收到消息在意料內是真,但沒任何感覺是假。
  知覺會緩緩破碎,在失望和芴芒中,無人為迷失的船隻點亮燈塔。不是怪誰,誰都沒有餘力用已經破碎的肝燃燒,發出聖光,照亮失去方向的船。事實是在六月二十五號之前的籌備記憶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帶著海的腥鹹和苦澀,甚至有一股讓人想要高歌離席的汗水酸臭味。
  之後知道四健之夜有戲劇,忐忑中帶著歡喜,卻從來沒想到在六月二十號才接到正式劇本:【填空版】。很可愛,我超級喜歡。
  接下來對我來說比較精彩的是六月二十五號之後的故事,但是對其餘人來說是更多空白,物理空白,也就是什麼都還沒出來的意思。那天晚上和工人挨個兒坐著挨罵,對我來說是第一次,或許也是其他人的第一次。很慶幸警鐘這時候被敲醒,又或是說,這時候「才」被敲醒。
  歸去的二十八號晚上,眾人敲鑼打鼓開始動工,參加四健會已經十年的我也第一次跟著大部隊一起學習如何將輸出品封膠。一開始正面封膠還用卡片輔助,例如系學會卡、器官捐贈卡,背面卻直接亂黏。大抵不會忘記那堆即便捲好捲滿,卻仍然噴出理事長桌子外的輸出品。對於詢問過後仍然不知道是「四邊封膠」還是「四角封膠」的情況,當時心中只想說:shit。隨即想起那些還拿著筆電、眼爆血絲的夥伴大概比我想說一百倍,於是默默吞下仍然很香的晚飯,默默動工。
  我的工作速度不是最慢的,但不得不承認,質量大概是最差的一個,很感謝各位夥伴,在我有護貝需求時就拋下手上的工作去吸塑化劑,也感謝夥伴的容忍和照顧,讓我在七月一日的時候才知道護貝機放在哪裡。
  接著經歷了三天早上練舞、下午工廠流水線的生活。勞力雖然不可或缺,但終究比智力缺了一星半點,一直很難說出到底在途中為夥伴做了多少,甚至將我從團隊中抽出,也不過是多個洞,也只是個洞,可以用更多勞動和精力去彌補的洞,僅此而已。這種不能說是愧疚感的情緒,不是駱駝也不是稻草,更難將人壓垮,但總有必須要說出口的理由,很慶幸得以有機會向各為夥伴說出。
  「在二十五號之前,我的願望是成為一個冗員。」我如是說道。「但在二十五號之後,我希望成為一個不會拖大家後腿的冗員。」
   看不出當時眾人的情緒,那股釋然,總算能帶著些微的自我背棄消散,被一艘正要從港口遠行、駛往厚重迷霧的船隻載走,我很慶幸,也不願再看見那艘小船的身影,願他迷於浩瀚汪洋中淪陷溺斃。
  營期開始的瞬間竟然讓人感覺有些解脫,像是不斷製作精細齒輪的匠人終於將其組合,眼看齒輪轉動、鐘錶運轉的一瞬,我好奇它將成為玻璃鐘面如寶石折射光芒的模樣,也期待著細膩沉穩的滴答聲不斷作響,是何者皆無妨,我心悅看他成長。
  「經過外部的壓力,寶石才能形成。而接受外在挑戰和內在自我約束的『力量』後,人會成為不同顏色的珍貴寶石。而寶石王國則是孕育寶石,使寶石生長的地方,五彩斑斕,極盡璀璨。」這是關於寶石首次在籌備時亮相的介紹文字,從產出到呈現沒有一刻違背了他的本義。只是身為提出者的我已經漸行漸遠,從塑造者變成視線逐漸冷漠的旁觀者,唯恐最終將被寫在陶片上,被海底王國驅逐出境。
   投票的那一日終將來臨,驚見每一片陶片上的空白,無人被驅逐出由我們打造的理想國,我自嘆得以憑那微不足道的功績、難以自耀的磚瓦,僥倖居於其中。感謝夥伴的寬厚的心胸,他們的寬慰讓人得以漸漸施展拳腳,寫下所有抱負而無需付出代價。我慶幸所居是安全的處所,我慶幸眾人用理想主義建立的城邦得以矗立、以汗水填補的長城堅實,期許它百年後依然長存,將從想像中的知識填於人間空隙。
  營期很快就過去了,我的心臟也從無法點著的碳,化為悶燒的篝火。營期間不斷有新生的火苗試圖將我點燃,除此之外,還有已經被高舉的奧林匹克之火在人間燃燒,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何況鋪天蓋地的烈火?學員和願意回來分享的歷代學長姐是新的啟明,要是當時我願意給自己算一卦,估計出現的是「童蒙,吉」之類的卦。途中心裡一直想著「回饋」二字,希望現在有做到,那怕只有一點,並且希望未來可以做的更好。
  在四健之夜的呈現終於看到了練舞、排戲等等的最終樣貌,不可否認一定有瑕疵,但裂隙無法掩蓋寶石的一絲光華。希冀揮灑出的青春熱血,能夠感染學員;希冀我們眼中熾熱的邀請,能夠喚醒學員用自己或許微弱、或許強烈,但只要前行必定不會泯於眾人的獨特光芒,進入領袖營的殿堂。
  令我訝異,五天四夜的營期如同白駒過隙,匆匆結束了,過程中看到許多思想的碰撞、多元面向的看法相互摩擦成長,像是寶石相互砥礪之狀,慶幸看到眾人的茁壯,雖然可能只有一絲,卻磨開了粗劣的外殼,耀眼而驚人。
  那這幾天我是否也像我所注視的學員般正在前行?該怎麼審視自身才能得到正確的答案?在遊覽車上我心裡不只一次思索。
  我沒有成功達成自己當初想要的半分念想,如果我的領袖營過程是一本能夠翻閱的小說篇章,那麼在故事的開頭它便不能引起我的興趣,起初的結構和情節便能被判處死刑,不過即便如此拙劣,作者仍是為了熱愛,譜寫文字。但,問題是那些文字最後能入人眼目嗎?「是的。」這是我給出的答案。
  雖然也僅僅是能夠一讀,但凝聚了作者的心血,裡面的角色-也就是我-的故事多少能帶來笑料,我相信故事裡能看到主要角色的哭笑和成長、煩惱和掙扎,看見掙扎中為生活出價、為腦海漂浮的東西評判真假,最後在舞台呈現真章,譜寫屬於自己的現代樂章。矛盾和迷惘構成的主旋律就是我的音樂,唯一能夠慶幸的是在最後一個章節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出路。
  將話再次提回最初「對自己未來的期許」,那封信我還是沒有打開,只不過營期後不是因為對自己的失望,而是希望未來的某一天能夠在確實完成我所有的念想、成為我想成為的人後再打開,讓過去寫下薛丁格的文字成為一種既定事實而無從更改。
  又或許哪天晨起我會驚見「對自己未來的期許」信封上有所改變,變為「自己未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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